“阿嚏!”我抽了抽鼻子,搓了搓手。
这两天温度降的好快。
我站在茶社门口,看着稀稀落落的行人。
好冷,我跺了跺脚。
路上散落着些许枯叶,时不时被风卷动,飘几步,又停下。
不是才初夏么?
真冷,我对着手哈了一口气,缩在袖子里。
该吃晚饭了。
去隔壁蹭饭吧。
我搓了搓手,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。
我乘着风,任由凉风拨弄着我的头发,没有反抗。
我喜欢风。
我喜欢看落叶在风中肆意飘飞的样子,就好像那是我。
本不属于天空,却总想着翱翔。
我伸出手,想抓住一片划过身畔的落叶。
但我抓空了。
我看着它飞向了一个女孩。
女孩迎着风,每一个步子都像是鼓点,轻快又灵动,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飞扬,落叶围着她飘舞着,像是骑士在拥簇着女王。
她看向了我。
她看到了我在看她。
女孩冲我挥了挥手,嘴角高高地扬起。
我也礼貌性地向她挥了挥手。
凉风顺着袖管钻了进来,让我止不住地颤了颤。
我想我该去师兄那边了,但我没有进去。
我看见她奔向了我。
女孩跑的不快,可能只是稍微走得快了点。
但路也不长。
“掌柜?”女孩很快就走到了我的面前,很自然的捋了捋头发。
“嗯,姑娘是来喝茶吗?”不知道何时起,闲茗开始被人知晓了,而我也被冠以掌柜的称谓。
这倒也不错。
我为女孩取来韶华,置入白瓷壶中,缓缓地泡开。
女孩轻轻地靠在椅背上,静静地看着我。
有点像凤,盛气而不凌人。
我为女孩奉上品茗杯,又为自己沏上一杯,坐在她对面,用余光端详着她。
女孩称不上绝美,甚至可以说是很普通,但她身上却有着别人不曾拥有的气质。
这是绝对的自信。
女孩一只手托着杯托,一只手握着杯柄,轻轻抿了一口。
“味道不错。”女孩将品茗杯轻轻放在桌子上,身体前倾,手肘撑在桌面上,食指交错着。
女孩的眼角高高挑起,眸子中泛着微微的冷光。
但她嘴角却扬着。
我没有问什么,也没有说什么,而是端起了品茗杯,饮下一小口。
好苦。
我的眉头紧紧拧在一块,眼睛也不自主地微微眯了起来。
我咽下口中的茶水,放下了品茗杯,没有再喝第二口。
“不知姑娘如何称呼?”
女孩微笑着饮下一小口茶水,看着我的双眼,“梁梦,不是黄粱一梦的粱,却是黄粱一梦的梦。”
我没能看到女孩微笑背后的酸楚,但她已经将酸楚放在了字句里,泡在了茶水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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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叫梁梦,但我不希望我的一切只是一场黄梁大梦。
我出生在一个比较富裕的家庭,母亲很努力地赚钱,父亲呢在家炒炒股,陪着我。
我就像一个小公主,要什么就能有什么,家里宠着我,邻里也很喜欢我。我不需要去担心什么,就这样子无忧无虑地成长着。
鸳鸯不羡,神仙不换。
但是生活就像一出狗血剧,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。
我从未想过我的父母会离婚,也没想过宠着我陪着我的父亲居然会出轨,更没想过自己的亲戚会落井下石。
我想要记住这种痛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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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韶华来铭记痛苦么,这是我不曾想到的。
“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,我一直珍藏着。”女孩轻轻褪下手腕上的镯子,递到我面前。“我有一个闺蜜,她和我很好。她喜欢上了一个人,但那个人已经有对象了,于是她便介入了他们的感情。我以为我会毫不犹豫地阻止她,可我没有,我居然就像一个路人,像一个旁观者,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。
我不容许!”
女孩饮下一口韶华,嘴角带着苦笑。“我要把这种被第三者介入感情的痛苦,深深地刻在脑海里,以此为戒。”
我感受着残留在嘴里的苦涩,没有开口。
我一直以为浮生才是最苦的。
女孩也静下来,轻轻地摸着耳垂,没有继续说话。
“你恨他吗?”我将镯子拿起来,端详了一会。
很普通,但温养的很好。
“我不恨他,也不讨厌他。毕竟,他在变,我也在变。有些事,你不得不放下。”梁梦轻轻地放下品茗杯,又靠回椅背上。
“所以,你是想把这段回忆封存在镯子里吗?”我回身取过竹竿笔,准备蘸一些韶华。
“是,但也不是。这,还只是故事的开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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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一个让你付以信任的人,都是命运的诱饵。
我很信任我的父亲,然后他出轨了。
我很信任我的表哥,但是他却把我强奸了。
是强奸,不是强暴,因为没有暴力。
我很喜欢那个表哥,所以我特别信任他,经常和他一起玩。
而我六岁那年,他和我玩了一个游戏。我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我以为只是一个游戏。
直到我十三岁了,我才意识到自己被强奸了。
也许是时间太长的原因,我对他没有那种陡然爆发的恨意,也没有像其他被强奸的女生那样轻生。
我接受了这一切,并深深地记住了这一切。
因为我要保护我的母亲。
表哥的妈妈,就是我的二姨,她总是欺负我的母亲,找各种无理取闹地理由刁难我的母亲。
每到这个时候,我就会站起来去保护我的母亲,因为我知道,我们家不欠他们,正相反,他们家这辈子都欠着我们家,都欠着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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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为女孩语气中的坚决所震憾,迟迟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世界,而她得到的是一个不公平的人生。
“……”我张了张嘴,却没能说出话。也许,这就是一个幸运者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。
“放心吧,我没事。”女孩擦去眼角的泪滴,对我笑了笑。
我看得出来,她没事。
这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女孩。
“好。”我想说的话有很多,可是最终却只说出了一个字。
我提起笔,蘸了蘸茶海里的韶华。
“先生,其实我还想感谢两个人。”女孩突然开口打断了我,“我不能总靠着仇恨去生活,那样子只会让自己不断走入深渊。世间除了恨,还有爱。我很感谢我的师傅和师娘,十三岁那年,我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,遇到了他们。是他们陪我去医院,一直陪着我,一点一点好起来,没有他们,我现在就算还活着,可能也会活的很痛苦。”
“我……知道了。”我突然想到了我师傅,如果没有她,我现在可能也会很不好吧。
我重新蘸了蘸茶水,在镯子上写下一个封字。
“嗯,谢谢先生。”女孩站起来,接过镯子,对我鞠了个躬。
女孩临走前,我叫住了她,“你觉得,怎么样才能放下?”
也许,我也想说服自己。
“契机,你总会遇到一个人,或者一件事,称为催促你放下的契机,等契机足够了,就放下了。”
女孩站在茶社门外,迎着风,扬了扬下巴。
我有点羡慕她的肆意张扬。
我端起品茗杯,一口饮尽。